锋利匕首在雨水里泛起泠泠白光,沈玉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。
但也仅仅一步。
理智告诉她,这种情况,想从一个拳脚了得的侍卫手中逃离,毫无可能。
而多年教养和尊严,又让她做不出跪地乞饶的姿态。
诸般情绪在胸腔激荡,在那锋利刀尖即将伸向脖颈时,她掐紧手指,仰起脖子,眸光坚定:赴死可以,但你能否让我死得明白,到底是谁要害我!
哪怕她的鬓发和脸庞都被雨水淋得凌乱,那柔婉眉眼间的坚韧不屈,仍叫孙侍卫心头一凛。
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面对刀尖,竟有这般冷静不迫的气度。
何况,她是这样无辜、善良、温柔。
方才山头分别时,她还不忘交代李侍卫好好照顾那些婢子,就连对那两个小尼姑,也是客气有礼,毫无轻慢。
再想府中那个三娘子,心若蛇蝎,骄纵蛮横
凭什么好人就得惨死,那等恶人就能逍遥法外,高枕无忧?
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纤细脖颈,孙侍卫磨齿凿牙,几番挣扎,那举着匕首的手,终是放下
娘子,你走吧。
沈玉娇都感受到匕尖贴到肌肤的冰凉刺痛,陡然听到这句话,恍若做梦般。
你你肯放过我?
卑职虽是下人,却也明是非、知善恶。
孙侍卫面容严肃,朝后退了两步,朝沈玉娇躬身一拜:卑职虽不杀你,但这裴府,你也不能回了。
沈玉娇看着上一刻还要杀自己,下一刻又朝自己行礼的带刀侍卫,眸光遽然闪动。
静了几息,她哑声开口:我知道的。你愿饶我一命,我也不会恩将仇报,让你无法回去交差。何况
她被雨水淋得冰凉的嘴唇扯出一抹苦笑:已知府中有人不容我,我再回去,岂非自投罗网?
裴瑕不在府中,难道她能指望王氏给她撑腰做主?
或许要杀她的,正是王氏。
这念头一起,沈玉娇越想越觉得可能,毕竟不久前李侍卫还提起,是王氏吩咐他们今日来接。
是了。
整个裴家,除了王氏,还有谁能叫守卫如此听话?又有谁能比王氏,更怨恨她占了宗妇之位。
一切想明白后,沈玉娇从身到心感到一阵刺骨冷意,那阴寒冷意直冻得她骨头缝都打颤。
堂堂琅琊王氏嫡女、裴氏夫人,自小也是学诗书、习礼仪,怎会卑鄙狭隘到如此地步?
所谓王氏女,也不过如此!
沈玉娇为自己摊上这么个婆母而悲哀,亦为裴瑕从这么个妇人腹中出来而悲哀,心灰意冷之际,天边一道惊雷响起。
她吓了一跳,马儿也惊得抬蹄嘶鸣。
趁着天还没黑,娘子快逃吧。
孙侍卫将那把匕首递给沈玉娇:这把匕首您收着,许能用上。
沈玉娇看着那把匕首,问他:要杀我的,是夫人吗?
孙侍卫惊了一跳,却不敢答,只避开她的视线:娘子莫问了,除非你能找到郎君撑腰,否则你就算知道,也奈她不何。
他未过门的妻子还在三娘子身边伺候。
尽管他并不觉得在这混乱世道,沈玉娇一个弱女子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,或是等到裴瑕归来。但万一老天怜她,命不该绝,她卷土重来了呢。
届时三娘子知晓是他出卖她,那等毒妇必不会放过他和秋熳。
思及此处,孙侍卫冷下心肠,将匕首塞在沈玉娇手中:等娘子能自保时,再考虑这些吧。
说罢,他转过身,抽刀朝李侍卫那匹马,狠狠捅了两刀。
咴
马儿立刻鲜血迸溅,洒了孙侍卫一身,又嘶鸣着朝远处飞奔而去。
不等沈玉娇从这血腥场面反应过来,孙侍卫翻身上马,朝她拱手一拜:娘子保重,愿您能平安等到郎君归来。
苍茫天地间,暴雨滂沱,电闪雷鸣。
身无分文的沈玉娇手持匕首,站在原地,望着那远去的身影,一阵前所未有的孤寂与茫然从心头涌遍全身。
可悲的是,她甚至连哭都不知该从何哭起。
【9】
【9】
三日后,洛阳,裴宅。
此处府邸原是裴瑕之父裴茂当年任洛阳郡守的旧宅,后来裴茂病逝,王氏便带着五岁幼子回了闻喜老家,这宅子便由几名老仆打理着。每逢秋日,王氏会回来小住一两月,追忆亡夫与往昔岁月。
只是往年都是香车宝马从从容容地来,今年却是轻装简行急慌慌来逃灾。
载着二房三房那些姨娘庶女的车队甫一到达,二房柳姨娘就领着孙李两位侍卫,火急火燎赶到崔氏面。
待听到沈玉娇下落不明,崔氏险些从椅上摔跤,脸都白了:遇见流匪,惊马跑了?你们这群蠢货,连接个人都接不来,府里养你们有什么用!
柳姨娘缩着肩膀站在一旁,唯唯诺诺道:娘子,妾